雾散尽

这么多年在国外，顾琛发现自己对家乡已经有了许多陌生的情绪，高楼建起，道路修建，城市规划就像人们的生活一样，快节奏地进行着。

她走在本该非常熟悉的小道上，今天，她准备去探望曾经的老师，不知道老师还是否认得她，毕竟老师带过那么多学生，就算忘了也很正常，但顾琛还是怀着暗暗的期待走向学校。

教学楼的墙以前是橘色的，现在刷成了粉色，门口的保安也是她未曾见过的面孔，她说明来意，保安放她进去，提醒她保持安静，现在学生们还在上课。

和以前的情况差不多，周六还是要上课，算一算时间，那几位老师现在应该带着初三的学生，也是学业繁忙的时候。

顾琛走上五楼，经过一扇扇洁净的窗户，里面的学生仰着头听老师讲课，后排有几个男生躲在高高堆起的书后看小书、比手势。

另一个教室的学生全都埋着头，大概是在写试卷，有的啃着笔盖冥思苦想，有的笔尖飞快，神色专注。

走到最里面的那一间教室，顾琛终于看见了黎老师的身影，她一身得体的长裙，正侧身写板书。

黎老师是她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。尽管岁月匆匆，她的气韵却丝毫不减。

上学的时候，乔漫漫最喜欢的就是黎老师，用她的话来讲，黎老师就是寒冬里盛开的红梅，在她能够接触到的传统女性里格外突出，那是她向往的模样。

顾琛站在栏杆前，轻抚破裂的墙面，她想起那时候的课间，总和乔漫漫一起趴在栏杆上吃小零食，聊着听来的八卦。

还有一对小情侣，也喜欢在门口腻歪，一旦有老师走过，两人就马上分开，那女孩往顾琛和乔漫漫这边挤，那男生则是摇头晃脑，装作学累了出来放松的样子。

老师看透他们刻意的举动，却从不说什么，只是在一片片问好声中走过。

顾琛等着下课，铃声响了好一会，黎老师才走办公室，顾琛也跟上去“黎老师。”

听到喊声的老师转过头，看着面前高挑端庄的女孩，眼里有些迷茫。

还是顾琛先开了口“黎老师您好，我是15届的学生顾琛，您还记得我吗？”

黎老师反应过来，笑着走向顾琛“原来是顾琛呀，变化太大了，一下子还真没认出来。”

顾琛在学生时期开朗活泼，成绩虽然不是顶尖，但是也都名列前茅，她尤其擅长组织活动，这给身为班主任的黎老师帮了很多忙。

只是站在面前的顾琛，像是隔着一扇玻璃门，看得见，却很陌生。

她礼貌，友好，却独独少了曾经的那份自在和肆意。

黎老师邀请她进办公室，一番寒暄，问起她的工作，生活，最后话题落到了另一个女孩上。

“那时候班里和你玩的很好的那个女孩子，叫漫漫是吧。”说着，黎老师眼眸一低。

顾琛心里一颤，当初她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，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言论几乎要把那个纯真的女孩淹没，顾琛极力护她，却力不从心。

两人都沉默在一种悲伤之中，黎老师安慰地碰碰顾琛的手“逝者已逝，你只能自己坚强地生活了，你们再要好，有些事情你也是不能为她承担的。”

顾琛明白她的话，如果没有那些事，或许顾琛依然会是曾经阳光明朗的女孩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这场见面，顾琛走在小院的林荫道上，树上的蝉鸣，空气中的热浪，四季更迭，一切似乎没有变，然而这条路上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。

那天也是一个夏日，乔漫漫在自己的房间里割破了左腕，鲜血流了一地，最先注意到的还是她的弟弟妹妹，他们像往常一样闯进姐姐的房间，却被奄奄一息的苍白躯体吓惨，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喊父母。

邻居李阿姨听到这屋的惊叫，来一探，也被吓得不轻，她赶紧报警，没一会儿，鸣笛声就响进了大院，乔父乔母也从摊位上赶了回来。

乔母看见漫漫被抬上担架，险些要晕过去，乔父却觉得尴尬至极，周围的旁观者大多都是相识，他们小声说话，乔父听着，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“晦气”。

漫漫终究还是没能救下来，顾琛知道这件事已经是第二天，不知道是谁拍下来漫漫被救护车带走的图片，还传上网，言论四起，更有人还是人肉，把他们一家都扒了出来。

更是有人毫无底线地猜忌漫漫的死因，只为了博眼球、赚流量。

顾琛很无助，她一面难以接受好友突然离去的消息，一面又竭力想要制止网络上无端的描述来维护漫漫最后的体面。

直到又过了一天，她收到了一封信。

“琛：

我走了，一直以来，我都在忍受，在妥协，其实我的人生早已走到了尽头，只剩一具躯壳行尸走肉。

还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，说好了要一起学医的，以后做个优秀的妇产科医生，让其他的女孩子们不用再害怕来看病，可是我食言了。

我天真地以为，父母的沉默就是许可，我还以为，他们是在乎我的，所以没有干涉我的专业选择，但是我错了，他们在我怀着期待沉睡的那个夜里，改了我的志愿。

后来他们很委屈地告诉我，说学医要好久好久，要花很多钱家里的经济不好，弟弟妹妹们都还要上学，所以他们给我选了公费师范生。

或许他们说得对，是我太自不量力了。

工作了一年又一年，我却丝毫感受不到轻松，有天下班，我路过一家蛋糕店，我鼓起勇气走进去，看着缤纷的糕点和价位，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，我还以为，长大了，就可以好好地爱自己。

上周复查，医生说我的脑袋里长了个不健康的东西，需要做手术才能解决掉，你知道的，我一直都很怕疼，所以我逃走了。

弟弟马上要上大学了，我爸妈很开心，希望继续由我来负担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。

有时候我很想和你说说这些，但是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而不开心，你总是那么明亮，那么快乐，让我不忍心破坏。

我真想和你一起活下去，但是我有些累了，想好好地睡一觉，我真希望你不会怪我，因为你是我仅有的牵挂了。

漫漫

20年8月18日”

小说《雾散尽》试读结束，继续阅读请看下面！！！